一个极端的世界,分为两级,一级是富人所在的天堂,他们道德高尚、温柔从容、优雅真诚;一级是穷人待的地域,朝不保夕,他们如恶犬一样夺食,像蟑螂一样匍匐在垃圾底下。想从地狱晋升到天堂,只有两条路:读大学和给富人工作。
电影《寄生虫》以隐喻著称:
那块石头象征着什么?
小朋友多颂是真的有精神疾病吗?
多颂的画里藏了什么秘密?
基宇是不是有计划勾引多惠?
电影在讽刺谁?愚蠢的富人?贪婪的穷人?还是无望的社会?
《寄生虫》获得了金棕榈奖,有人夸他暗喻韩国社会穷人与富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有人说他其实是在讽刺穷人。
一方看到的是穷人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最贫困的生活线,更痛苦的是,他们与体面的生活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一方看到的是,电影里的穷人并没有付出过什么努力,却想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通过寄生于富人家,窃取一时半刻、鸠占鹊巢的欢愉。
不同的境遇,注意点不同。不过一起讨论着去拆开里面的隐喻,像猜谜一样,还是很好玩的。电影里藏了很多谜语呢。
不合格的披萨盒
从披萨店里接了点手工活折纸盒,爸爸基泽在想怎么投机取巧,火速完工,结果品质不合格,要被扣工钱。而之前那个店里负责折纸盒的,和他们同住一个社区的穷人同样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想翘班就翘班,才不管是不是店里正好有大订单需要赶货。相对的,代表富人的披萨店老板,瘦小,却自己和弟弟出门验货收盒子、搬披萨、送货。中间还有一段穷人妈妈淑贞与富人店长的对话。店长说:劣质的盒子会影响披萨店的品牌。妈妈说:盒子折的不好有什么大不了的,连个折盒子的工人都没有,有什么品牌可言。
这一段是在讽刺店长故意压榨吗?店长指出的盒子有问题是真是存在的,并不是苛责。店长唯一压榨的,估计就是她那个弟弟了,让弟弟一起跟着满头大汗地干活。
这一段其实也反映出通过攻击对方,而让自己获得机会,是这对兄妹的惯用伎俩。当他们进入富人家的时候,不过是故技重施。是不正当的竞争。
在窗口撒尿的醉汉
因为基宇一家人住在半地下室,他们的窗子和地面平齐。经常会有一个醉汉,喝的醉醺醺地在他们门口撒尿。
妈妈淑贞问爸爸基泽,是否把”禁止小便“的告示贴出去了。爸爸基泽一是没有贴,二是狡辩道:贴了只会让他们更加想尿尿。女儿愤怒地说:那吼他们几句也行啊。哥哥显得懦弱地说:别吼,别吼。面对别人践踏尊严时,一家人愤愤不平,却也仅限于抱怨而不是去尝试一点点改变。未行动,就在设想失败,然后以此作为不行动的理由。
这时,代表富人的同学敏赫出现,无所畏惧,理直气壮、义愤填膺地呵斥了醉汉。这件事在敏赫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天经地义的。
这一幕,一家人看得是又惊讶又敬佩。但是他们学到了吗?没有。后期的勇敢,却是拿起石头和水去报复,是丧失了理智的。
这也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不是争取,而是报复。
健康却无业的父母
妈妈淑贞和爸爸基泽很忌讳带朋友或者同学来家里玩。基宇的同学敏赫大概是凭着基宇的贫困程度判断基宇的父母是不是有疾病,导致不能正常工作,收入极低。所以当他见到基宇父母时,有点意外地说了一句”健康的父母“。
而基宇也自嘲道:确实挺健康,虽然没工作。
这一段,不清楚是在讽刺穷人有把子力气却不肯去工作,还是就业岗位已经稀缺,想基宇这样的人,即使有力气都没有地方使。又或者两种因素互相作用。
家教的女学生多惠
敏赫找基宇帮忙代课一个富人家的高二女学生多惠。有人解读是,敏赫想找一个穷人,多惠肯定不会看上穷人,可以安心等自己留学回来之后再交往。不过,影片中并没有直接这样说。或许只是过度解读了。敏赫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参加过四次高考的基宇,更了解高中知识,教的会更好。不管敏赫是否另有打算。但是敏赫对这个女学生却是相当尊重的,有底线:现在女生还小,他会等她进了大学再正式表白。
相对而言,基宇就是没有底线的。他在得知多惠很乖时,就谋划好怎样保住这个家教的工作,可以不择手段。
他才不管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朋友心仪的人,是不是还小。第一天上课就当着人家同样单纯的妈妈的面,抓了人家小姑娘的小手手,还说得神乎其神,鼓励小白兔考试要拿出气势,一鼓作气。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一个缺乏自信心的小姑娘特别吃这一套。这一抓,把多惠抓的小鹿乱撞,手指轻轻抠了一下书。
第二次上课,知道小姑娘误会基婷是自己女朋友而吃醋,基宇就进一步开始了撩妹。说Jessica(基婷)如果是玫瑰,那么她就是……此处更是体现了基宇谙熟少女心了,不是直接油腻地说出口,而是像学生传纸条一样,写在了本子的边边上,颇具懵懂少年羞涩初恋的清新脱俗。小姑娘彻底沦陷。
这样的情节其实是有多恶劣,参考真实的新闻报道就可以感受到了。
多颂真的被吓坏了吗
一环套一环,基宇做了家教,已经牢牢拿住多惠,他还要把基婷也一起介绍进来。目标对象就是多惠有心理问题的小弟弟多颂。多颂这个孩子其实比多惠难对付,古灵精怪,恃宠而骄。不像多惠,前一任家教敏赫对她甚是喜欢。多颂是一个小魔童,请来的家教,来一个赶走一个。他们的爸爸朴社长和妈妈都以为是孩子有艺术狂人的特质,以及一年前受了惊吓,才会如此。但是已经坠入情网的姐姐多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基宇。
原来,多颂根本没有被吓傻,而是他一直在装天才和装生活低能,来骗取父母额外的纵然与宠溺。
基宇一听,完全明白了。瞬间找到了帮助基婷突破多颂的切入口。假装不在意这件事,又顺势假借练习英文写作,让多惠用”pretend假装、假扮“造句,骗多惠把弟弟多颂更多的秘密写了出来。如此一来,基宇把收集到的资料发给了自己冒充美术老师的妹妹基婷。基婷引导弟弟多颂Cosplay了一场乖乖仔的戏码给富人太太欣赏。让富人太太以为自己的儿子转性了,终于遇到可以驯服他的老师了,欣喜惊讶激动不已。基婷的工作也稳固了。
多颂在模仿谁?
回到多颂。多颂并不是真正的艺术狂人,他不过是在模仿。这一点被基婷利用了,他模仿基婷的彬彬有礼,在夫人面前表演了一番,夫人非常开心。他的印第安人爱好,是在模仿童子军时的带队老师。他艺术狂人形象是在模仿谁?谁又在指导他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瞒过了父母。
答案就是前佣人。
多颂家的房子是一个天才建筑师南宫贤子设计并拥有的,南宫贤子卖掉了房子,但是佣人留被多颂的妈妈留用了。南宫贤子在建筑上极具天赋又偏执到颠狂。前佣人对自己的前雇主是推崇备至的,逢人就要夸耀自己前雇主和这幢艺术品般的建筑。
前佣人在照顾多颂时,肯定也免不了给多颂传递,南宫贤子是多么的了不起,艺术家都是颠狂的。
不仅如此,她还在指导多颂如何模仿。这一点在她和老公,反制服了基宇一家后,即兴表演了一段模仿朝鲜人慷慨激昂的演说,就可以看到她的模仿功底有多深厚。所以她极有可能是多颂的模仿指导老师。
多颂画里的秘密
多颂跟着前佣人学模仿,也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远比表面的亲密,有着更隐蔽的联系。多颂甚至知道前佣人把自己老公藏在地下室。前阿姨的老公因为破产,欠下高利贷,只能躲在地下室里生活。一年前,因为夜间出来活动,还把多颂吓得抽搐口吐白沫了。
前佣人和老公也顺势利用了多颂。哄骗多颂这是一个神秘的任务游戏,不要告诉任何人。游戏的内容包括,一起玩模仿,一起画画,一起玩摩斯密码,当家里人都出去时多颂就要给他们通风报信。
多颂还给这个地下室里的人画了一张画。那副挂在餐桌边的画,夫人误以为是多颂的自画像,仔细看看,是不是更像地下室里的那个人?右下角的涂黑,也似两个人蜷缩在地下室的样子。
他们甚至有一套秘密的联系方式。多颂可以把家里的日常告诉被解雇的前佣人,也可以及时通知前佣人家里没人。或许就是摩斯密码。
这可能也导致了为什么多颂喜欢在夜里玩耍。
基宇到多颂家第一天,见到多送妈妈的时候,这位夫人正疲惫地趴在花园桌子上睡觉。可以猜想前一天晚上又陪着夜游的多颂折腾了。
影片讽刺了前佣人夫妻以游戏之名哄骗多颂为他们通风报信。当前佣人丈夫信心满满他可以把发送摩斯密码给多颂,多颂就能来救他们时,多颂仍然以为只是一个游戏,他认真破译了求救密码,却没有任何行动。
情绪失控的瞬间
当妈妈说他们就像见不得光的蟑螂时,爸爸的情绪失控了。但是很快压制住了,并且用玩笑掩饰了过去。这不是一个玩笑,爸爸的心理按钮就是”贫穷“,只要有人说他穷得可耻,他就会被激怒。这也是暗示了最后爸爸会再度被激怒,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恶臭下的苍蝇
基泽的心理按钮是贫穷。从一次多颂童言无忌说他们一家人身上有一种共同的味道开始,味道就成了他们的心病,贫富之间的隔阂成了他们的心结。这种味道由洗衣粉、香皂的味道,变成地下室的味道,变成贫穷的味道。爸爸的心理按钮具化成”味道“一词,不知何时就会走火。
混乱中,男主人捏着鼻子从前阿姨丈夫尸体下抽出了钥匙。这一动作按动了扳机。爸爸突然疯狂地拿起刀刺死了无辜的男主人。镜头一转,一只大苍蝇停在前阿姨丈夫的尸体上。原来他的身体真的有一股真实的恶臭,男主人并不是在厌弃所谓的地下室的味道、穷人的味道。
前佣人丈夫的奶瓶
前佣人狂奔进地下室,给丈夫喂食时,却塞给了他一个婴儿的奶瓶。前佣人脸上都是伤,说不清她是被追债的高利贷打的,还是去给丈夫偷东西吃时被打的。
但是也反映出,她的丈夫如同一个巨婴,躲在她的庇护下,不能自力更生。
大雨
那个雨夜,富人家和穷人家都不好过。
富人家的多颂疯疯癫癫,全家都不得安宁。但是他们仍然有空间可以享受生活,开开玩笑,坦然应对。
而穷人一家,逃窜的样子,真的很像蟑螂。穷人的家遭受了重创,他们不止没有空间去享受、去开玩笑、去故作坦然,他们甚至没有空间呼吸、生存。那种被打回原形的创伤,让他们绝望。
大雨过后,富人立马开始享受阳光,他们会觉得雨后天晴是因祸得福。他们表现出的是一种豁达。不得不说,金钱给了他们重生的底气。
雨后第二天,富人家邀请穷人“加班”参加聚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这个对比,真的很是贴切。他们比起社区里的人,已经第一时间有了增加收入重建家园的机会。但是他们的心里反而是更多的愤恨。富人的重生建立在了穷人未来得及恢复的创伤上。
石头与房子
相似的,敏赫的爷爷处于好心,把能带来财运和好运的石头送给他们。基宇产生了偏执,他死死抓住石头,却认为是石头跟着他。他在死命抓住不属于他的财富,可是他却认为这个财富就是他的。一场大雨,看着家中被污水淹没,他知道绝对不可以失去进入多惠家的机会,否则他的一生也就完了。所以他下定了心,要去杀了地下室的那个人,那个知道他们骗局的人。
富人太太的多才多艺
她一直被人认为人傻钱多、善良,傻白甜。但是在派对前,她的个人才能得到了密集展示:
一束阳光,全家人还没睡醒,她已经构思了一个派对,她不能让儿子醒来发现生日没有好玩的活动。她热爱她的家庭,能让儿子、女儿、丈夫都觉得舒心。
她对基婷和女儿说了几句标准的英语。”Do you know what I mean?"" Sure, why not."
她懂历史,知道鹤翼阵。
她懂酒,知道怎么挑虾,还能唱几句高音。她知道怎么邀请其他富人,非常懂得说话技巧。
对比前面,穷人一家,哥哥懂英语要做家教,女儿会美术也要做家教, 爸爸会开车就要去做司机,妈妈会家务就去做家政。一言蔽之,穷人的才艺是用于换钱的,谋生的,而富人太太的技能是用于娱乐的。
考不上大学的兄妹
基宇考了四次,没能考上大学。基婷,专业技能过关,不明原因考不上,她自己也不愿意提起,没钱去读补习班。基宇,大概是运气问题,总是考不上。才会对多惠说,考试时最重要的是气势。基婷的情况,讽刺了韩国升学率要考补习班维持的情况,而补习班收费很高。这也导致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没法依靠学校的力量考上大学。
一个是不可名状的运气,一个是无可奈何的社会现状,为你堵上了进入体面阶级的大门。都说上帝为了关上一扇门,会为你留下一个窗。在影片极端的环境下,一扇门关上了,再也找不到那个窗。
我们看到富人一家人的乐观、豁达、商量、信任。正如穷人妈妈淑贞说的,因为有钱才善良。以上美好的品质也需要有底气。那个社会没有给他们底气。
目之所及的世界,富人可以用他的才能娱乐,而穷人可以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安宁与晋升,那么这还是一个良性的世界。穷人并不会起来造反。可是影片所营造的世界,是一个出力无门的境地。
回到影片最开始的时候,敏赫的疑惑:基宇的父母正值壮年,又健康,为什么不工作?
是因为懒惰吗?
在影片里要想获得工作,是需要有关系介绍的。有工作收入,才能变得体面,而要得到工作,必须本身就得与体面阶层有联系的人为你背书担保。鸡生蛋、蛋生鸡,成了一个死循环。体面的阶层就是一个封闭的圈,对外飘着一两根游丝,得有足够的好运与能力才能抓住这纤弱的游丝,一点点爬到体面的外围。基宇就是抓住了一根游丝,所以他得死死抓住这个机会,把妹妹,父母也一起拉出地下室。但是他们的对于这个体面的圈子,依然不是融入,而是依附,如寄生虫一样依附。一旦寄主没了,或者寄主要踢掉他们,他们又会掉回不体面的深渊。他们始终不属于这个圈子。当这个竞争过于激烈的时候,竞争就有了血腥味儿。
影片是一个极端化的环境,观众如果以一个开放的环境去看待,会觉得人设不合理,觉得穷人是自作自受。影片表达的是,如果韩国的发展趋势再不矫正,那么就会进入到影片中那种极端的境况,全家肯努力但是找不到工作的绝望境地,只能在地狱都狠比恶与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