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说我是他的初恋。但是,他——可不是我的初恋,远远不是。
白稿纸的男孩
我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的,比曈曈晚了好几年。曈曈二年级就会写情诗了。可见她比我可爱多了。
那个男孩子G,白净而忧郁,眼睛比我的还要大,完全不像农村其他男孩子那样的粗野。他把许多白稿纸交给我妹妹给我。那时我们的草稿纸都是用剩的作业本的封面封底钉在一起,他让我一下成为妹妹羡慕的人。我担心别人知道,又觉得自己是一个重要的人了。本来一下课,我们就跑出去玩“斗鸡”(一只腿站立,用手托起另一只腿,然后互相撞击的游戏),我突然就不想玩了。没过多久,村小重新组合,我转到另一所小学。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周末放学,在镇上碰到他。他已经学了手艺,个子长得好高,还是白净的。他用自行车载着我回村,很少说话。到村口的时候,我说要下车。他淡淡地笑着,那时他就是个有发型的男孩了,我记得仿佛有风吹过的样子。我们轻声地说再见。至今,我们再也没见。
G 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被退还的贺年卡
我在秦桥小学上五年级。快放寒假的时候,同学们开始互赠贺年卡。W的贺年卡送给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别人看到了。我已经丝毫不记得上面的内容,但是这被公开的贺年卡当时完全被我视作羞耻。我也不记得是怎样退还了贺年卡,不久,我们小学毕业了。
初中三年,不同班,我和W基本无话。高中又三年,他经常到家里来,在周日的下午,我们一起骑车上学。我爸说W长得好看,我不觉得。那时我骑的是爸爸的二八式大自行车,本就紧张的手心是汗,逢坡遇颠总是上上下下。W一路骑骑等等陪我到学校。
高考结束后,我如愿去了心仪的大学。他高考失利补习,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同学寄来的信,让我写信鼓励一下处于低谷的W 。那信里透着我的重要性,既满足我的虚荣心,又让我心生烦恼——就像我是突然被推举出来救世主,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能做什么。现在,我忘记当年有没有写信。我想即使写了,也是一些不走心的励志类的话吧?不过,有时候内容并不重要,写信的那个人才是重点。可是人在长大后,或者自认为成熟后,就会鄙薄这些。
一年后,他也去了大学。当我发现他的喜怒哀乐通过电话成了我的负担时,我残忍地又果断地拒绝了,就像当年退还贺年卡。
W是一个腼腆的男孩子。
一杯热水
初中,每天天蒙蒙亮,爸爸就起床做饭,可是他不送我上学。夏天,村东头的田塍上一大清早有很多夜晚出来乘凉的水蛇,它们享受清晨的凉爽和清凉的露水。每次我都走得心惊胆战。
同村的同学都是男孩子,女孩小学毕业,在家里干几年农活,就准备外出打工了。H低我一个年级,我们成了路伴。
一天放学的路上,我们手上绕着装饭盒的网兜,路过旧铁路路基,把石子踢得老远。就在那远的地方,我的小学同学C跑了过来。我们也兴奋地迎了上去。
“H,你先到一边,我有话跟她说。”C那时候个子已经很高,圆圆的脸,“尖尖”的话。
“你以后不要再跟他们一起玩。我知道他们跟你说的话,还有对着你做的那些事,都是跟我作对。我越伤心,他们就越得意。你再也不要跟他们玩。”C说完,转身就跑了。
H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当然,我在一头懵之后也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同时就是理所当然的骄傲,但我不敢表露。我那时怕H告诉我爸爸。我是要每年都拿奖状回家的杨家大女儿。
第二天起,我的课桌上便时不时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一个钥匙扣,一块橡皮,一包纸巾……直到有一天,我发烧了。突然就在许多同学的面前,C把一杯热水递了过来。那时我们没有保温杯,口渴的时候到井边轧点水就直接喝。C家的亲戚是学校里的老师,他跑到老师办公室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那杯热水,结束了C的“霸道”。我不愿意老师们知道,不愿意老师认为我是一个“早恋”的女孩,我“霸道”地怼回了C。
从此,他不再跟我说一句话。
把纪念册填满
我第一次喜欢的人,是高中的学霸J。他完全没有帅的痕迹:竹竿似的身材,眯缝的眼睛,高高的额头像鼓出来的包,脸上布满了叠加的青春痘印。唯一的亮点是他的“郭富城”头型。J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那年考上了南京大学。第二年或者是第三年,他的弟弟考上了南开大学,现在成了我的妹夫。我们没有做成恋人,但我们做了成功的媒人。
在毕业纪念册上,J写到“忍耐是一个人成功的必经之路,要想成就轰烈,没有极大的忍耐力是不可能的。不要太要强,那只会给自己增添更多的烦恼与压力。人总是有差别的,追求自身的完美只能是一种空想。”我现在读来,不觉得J是故作深沉,虽然我们当时还只有十八九岁。我当时只看到了他的成绩,不懂得欣赏一个人,不知道真正的喜欢。
不能说出来的爱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会在梦里梦到我的高中老师T。
T那时二十多岁,教英语,瘪瘪的两颊,薄薄嘴唇,还有微微前倾的身体,好像随时准备百米冲刺。我中考的时候他监考,我上高中的时候,他从初中调到镇上高中。
我觉得T对我也是不一样的。在毕业后的梦境里,我经常梦到自己英语考得很差,然后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在紧张中醒来。
曾经决定考上大学后要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爱,可是当我在安徽师范大学的校园里跟他坐在荷花塘的圆凳边时,什么话也没有了。他到师大培训,我带他参观校园,像个导游,拙笨的。等到T离开以后,我在宿舍里大哭一场——那些年的爱情轰然逝去,他们的,还有我的。
毕业后我再也没有回到母校。听说T后来做了副校长,我更不想再回去——显然,我只喜欢我的英语老师。
爱情不仅美好,而且宝贵。它不会总围着你。人们以为会有一个年龄适合它,但是谁能说就一定会遇到呢?我大学时爱上龙哥,父母也还会认为工作以后再恋爱比较妥当。当人们只接受婚姻,把路过的爱情丢到一边,许多人称之为长大。
那些喜欢过我的人让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美好;那些我喜欢过的人,让我觉得生活非常美好。我内心里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感谢——因为不断的练习,我遇到了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