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个东西

曾经想象着,斜风细雨的屋檐下,有油纸伞沿着青砖铺就的小巷缓缓流动,古旧木屋的转角处,可能会不期而遇那个名叫爱情的东西。
可是,我对岩脚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浓浓的醋酸里。我去岩脚是为了寻找一段爱情,一段萌生于马店的祖先的爱情。
马店是岩脚的一种标配,有了马店,岩脚才显得市井繁华,有了马店,岩脚才会勾兑出香醋一样的爱情。
岩脚是一个很土的名字,但是接地气,让人内心更为踏实。不像腰岩、偏岩、尖岩、锅圈岩那样的地方,听起来悬拽拽的,没有安全感。
来易来,去难去。曾经,我对岩脚已有过几次逗留,但认识上始终不具体,总是漂浮在古镇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里。
终于有一天,当我去寻找那个名叫爱情的东西时,我醉了,我把岩脚搅拌在浓浓的醋酸里。
那是一个桃花已经开败了的季节,我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才从水城动身去岩脚。途中,在冷坝一带就想呕,几次停下车来却又没了呕意。直到下午到达岩脚,在一家凉粉摊点一口气喝了八碗醋水,才慢慢缓过劲来。晚上,在一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巷子里吃烙锅,又喝醋。这回,醋不是泼在凉粉里,而是兑上凉开水,加盐,加葱花,直饮。
我知道,这一次喝的已经不是醋,而是浓浓的酸酸的岩脚往事。

爱情这个东西

岩脚是一个颇有底蕴的小镇,即便今天被白墙灰瓦挡住了,被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包裹了,但是曾经的商贾云集依稀可闻,曾经的市井繁华似乎还在。
那个年代,处于川黔滇古驿道上的岩脚,想不喧闹都难。从四川经大定过来的盐商,从湖广经思州过来的布客,都要在岩脚这个驿站歇脚或者过夜,才能去往更远的远方。于是,饭庄、马店、铁匠铺,在夕阳的余晖里,在穿梭的人流中,自然而然地融合成一种市井烟云。
据说,最兴盛的年代,岩脚的盐商有六七家,马店有八九个,与之配套的铁匠铺、小旅馆、小饭馆不计其数。我在想,最繁华的那一家,会不会就是唐家马店?
现在已经经过了多次维修的唐家马店,看上去冷冷清清,没有昔日的人间烟火气。但是,当我把脚步停下来,轻轻地靠近印痕累累的壁板时,仿佛还能够触摸到当年人欢马叫的声浪。越过声浪,似乎有一段不由分说的爱情,如同心事频频跳动。
那是一个细雨横斜的傍晚,一位壮实的马锅头赶着沉甸甸的驮队迎面而来,在店家的帮助下,他一一卸下马驮子。人困马乏之际,别人要酒要菜坐吃坐喝,他却要了一碗醋,从袋子里掏出一锭盐块来,在醋碗里搅了三五下,便独自坐在马店的廊檐尽头,慢慢品味。
这时候,一位姑娘从斜密密的细雨里跑过来,裙袂飘飘,拦腰将雨丝斩断成惆怅的水滴。经过马锅头身边,她的裙袂把那碗化过盐的香醋带翻了。暮云一般的醋水撒泼在地上,也撒泼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里。
悚然一惊!心花怒放!年轻壮实的马锅头与水莲花似的姑娘,各自将目光投向对方,热辣辣地勾连在一起。
姑娘回到屋内,换上得体的衣装,重新端出一碗香醋,递给廊檐下的马锅头。喝了又端来,喝了又端来,一共八大碗。
你就喝醋啊?姑娘拿眼睛问他。要不然呢?他也拿眼睛反问她。

爱情这个东西

许多年以后,我站在唐家马店门前的阶沿上推测,姑娘其实已经留意一个人很久了。在南来北往的客人中,这位单打独斗的马锅头,体格、气度都符合她梦中的标准,只是,只是没有一个契机。
当天深夜,或者第二天凌晨,那位健硕的马锅头,领着这个姑娘跑了。他们只悄悄地牵出一匹,扬鞭而去,余下的马匹以及盐驮子,算是送给后家的订婚礼物。
至此,你已经猜到剧情发展的结局了。这位姑娘便是唐家马店的二小姐,领着她私奔的马锅头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祖先。掐指算来,距我已经十二代。
第二天天亮,唐家马店的总管惊呼,二小姐不见了,她住的厢房内空空荡荡。唐大人暴跳如雷,立即布置家人四处追踪。
可是,哪里找得到?二人沿落底河一路向西,过了黑塘,沿赵家河一路北上,再经滇黔古驿道西行。第二天傍晚,他们来到乌撒,估计后家追不上了,才挨着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寨子伐木盖房过日子。
多年以后,当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才麻着胆子回到岩脚认亲。可惜,老外公已经不在人世。老外婆还在,只是耳朵聋得听不见别人说话,眼睛也模糊得看不清谁是谁。通过比划,她才慢慢地流下泪来。
后来,我的祖先又从乌撒搬回岩脚,在后家划拨的一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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