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浪漫而理想而刺激的恋爱想象

 她想要更加浪漫,更加理想化,更加——具有刺激性的关系。

1

魏至微和第四个相亲对象也谈崩了。

更确切地说,是她花了两个星期时间寻找这个男人灵魂的光闪,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魏至微二十七岁,从美术学院毕业,现在正在一家儿童画室里当美术老师,学生是三到六岁的学龄前儿童。她的工作美其名曰是引导孩子们拓展思维,但事实上,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她二十七岁了,每天除了在画室里夸奖小孩子笔下薄荷味的太阳与淌着牛奶的河流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件事任何人都可以做,并非要是她。她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她却还是不得不每天花三个小时在地铁上,在家与画室之间奔波往返。

地铁里也见得到季节,当自动贩卖机开始售卖粉红色的季节限定饮料,便是春天到了;当地铁车厢里男人的臭味开始弥漫得更加深远,便是夏天来了。

春与夏,夏与秋,它们的交接都来得既快又急。

一个浪漫而理想而刺激的恋爱想象

距离升入小学还有一年,听起来像是很远很远的距离,但若换成距公司搬到新址还有一年,就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短暂时光。

成人后的时间即是汗臭、发潮的羽绒服和毛衣味、热早餐味的循环往复而已。

魏至微对空空流逝的时间的恐惧,表现在对恋爱对象的严苛挑选上,其中第一要义便是人要不无聊。

然而,她自己却耐心极差,通常都以一个在他人看来全然无关紧要的小缺点而把他人拒绝了个干脆,但她这一次决意要反省,因为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一面,所以要给别人机会与时间——于是她用让朋友直接惊掉了下巴的温柔语气回复着新任相亲对象的每日三次的早安、午安和晚安,如此重复了两个星期后,她还是拉黑了他。

“Siri都比他有意思。”她沉痛地说。

在周末的聚餐上,她有气无力地把这两个星期经历的一切讲给朋友听,毫不意外地惹出了一片爆笑。

这些年来,魏至微的相亲故事一直是他们追得兴致盎然的一个坑,他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要么岁月静好,要么愤世嫉俗,要么无趣装有趣,要么有着花样疼痛青春的男子的。而且,他们也在她长年累月的失败之中万分好奇——这个人最终能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对着朋友,虽然是朋友——但魏至微心里也是憋着同样一口气,自己究竟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能不负于这长久以来的挑剔选择呢?那个人,不应该是那种在众多不满之中因看到唯一的一点闪光而努力勉强相处下去的人,不应该是从各方综合条件里权衡出的一个结婚对象,而是能让她自豪地向所有的朋友宣布,这个人就是她的恋人的人。

“说起来,”其中一个人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这个人是钟楷介绍给你的吧?”

“嗯。”魏至微点头,“因为他说他也喜欢劳伦斯·布洛克,觉得我们可能会产生共鸣。那个男的想找一个和自己灵魂上有共鸣的。”

“钟楷这是从国外回来了?”

“没有吧。”魏至微说,“我不知道。”

“这可没有人见到他的面呢。他是疯了吧,还没回国就张罗着给人介绍对象?”

魏至微没有回答,不过钟楷这个人,说话做事的确一向让人有点摸不着边。他们这群人有一个微信群,都是二十六七八岁。一开始是三个女孩为了互发外卖红包建起来的,后来便有人开始把自己的老公、老公的朋友、朋友的同事、同事的高中同学等人都拉进了群,于是群里一下堆起了二十来号人,每天在里面发红包、发投票,也插科打诨聊几句天。上一年年底,其中一个人组织了一次火锅聚会,让这群在线上已经可以毫不留情地互损的损友在线下也终于对上了号。已婚的、未婚的;做教育的、做酒店的;当公务员的、当家庭主妇的;卖保险的……简直是所谓快要步入中年的芸芸众生的缩影。

魏至微聊天聊得累了,靠在座位上“葛优瘫”着喝西瓜汁,然后她便在角落里看到了钟楷。

2

钟楷是魏至微的初中同学的老公的同事,这是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既有现在,便就有过去。过去他是她的大学同学,同校同级不同系,两个人在校广播站认识,谈过一个星期时间的恋爱。

那时魏至微的男友换得很快,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意味。总之先尝试,若尝试不成功便好聚好散。事到如今,魏至微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要和钟楷分手了。时间既然这么短的话,大概就是那种简单粗暴的,连对方是谁都还没有好好了解,便被她单方面擅自结束了关系。

她不太记得钟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只记得当时在学校里,他会把买的零食送到她的楼下,会问候她早餐、午餐是不是吃好,还会为她把伞送到教学楼下。但对她来说,他还是一个个性模糊也人格模糊的路人甲。

从他们分手至大学毕业,她再没和钟楷有过什么联系。到他们突然被拉进同一个微信群那天,已是分手五年后的事了。

魏至微先在群里,钟楷是后进来的。进来的人要先做个自我介绍,魏至微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上课,同时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冷不丁看到一条艾特了所有人的群消息,接着便看到了钟楷在群里打招呼。

她是有点意外,却也没有特别意外。

她排在用各路表情包表示欢迎的人里,也发了一个鼓掌的表情。

魏至微和前任的关系素来和谐,因为到底是和平分手,不是吵吵闹闹地分开的,自然没有理由忌讳什么。而且看起来,钟楷也没有特别在意。他们在群里一起天南地北地胡侃,骂老板、骂同事、骂邻居、骂家长,有时大家都忙起来的时候,整个群的气氛看起来就有点危险。

魏至微对此发表过一个让群里成员排队鼓掌的言论,即一个成年人,要是没点陋习也没点戾气的话是很危险的。要么说明这人工作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就等于没有前途;要么说明这人忍耐力和自律性都非常强,但自律性太强的人往往又很危险。能够违背人的本性的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的理论自然根本是歪理,不过看着挺爽。

有人问:人的本性是什么?

贪、嗔、痴、慢、疑。有人回答。

那宅算不算本性?这时,钟楷在下面问了这么一句。

3

宅?

魏至微转了转眼珠子。

她自己不算是太宅的,但她也多少清楚宅的美好——下班后脱掉外套扔在地上,脱掉毛衣扔在椅子上,换上睡衣,拿了可乐、薯片和iPad,打开空调,拉上窗帘,把自己扔进被子里,这种生活确实美好得令人沉沦。

算吧。她这么回复钟楷。

就是这样,钟楷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便是那个比Siri都不如的人。是个宅男,喜欢电影,喜欢侦探小说,想找个有共同爱好的人。因为他还记得魏至微在大学时期喜欢劳伦斯·布洛克,就想到了她。

这件事其实细想起来就很值得捉摸——魏至微在后来才去细想,钟楷平时在群里几乎是不说话的,第一次正式说话便是给前女友介绍男朋友,而且介绍的理由除了共同爱好之外,还是因为这个男人有着人的恶劣本性……这有点微妙。

不过魏至微当时没觉得如何,她微笑着对最后一个被爸爸接走的小朋友说“再见”,待他们走过走廊转角,她收了微笑拿出手机,行云流水般地拒绝了相亲对象再见面的要求。她从柜子里取出外套准备回家,却听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两声。她回过头,便看到钟楷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站在外面。

4

他们在那次火锅聚会后便没见过,火锅聚会后,钟楷就去了加拿大进修,进修回来的他看起来与上一次在聚会上见到的他没有太大的分别。但如果比起大学时代,则分别很大。

钟楷的头发梳得很利落,穿白色西装外套与灰色牛仔裤,外套修出很好看的肩颈线条。已经不是那种少年的好看,而是在社会的大竞技赛中历练过的,安稳妥帖的好看。

虽然在后来她会觉得,这些都是错觉,都是伪装。

“现在还接受报名吗?”钟楷问。

“随时都能报名,但报名不是在我这儿……”魏至微说,“你刚下班?”

“对。”钟楷点头,同时晃了晃小女孩的手:“叫阿姨。”

“阿姨。”小女孩乖乖地叫人。

“几岁啦?”魏至微蹲下去,捏了一下小女孩的脸。

“五岁半。”钟楷代替小女孩回答,“找个地方聊一下?”

他们就近找了画室附近的麦当劳坐下,小女孩吃了一半炸鸡就跑去玩滑梯,剩下两个久别重逢的大人坐在一起。钟楷跟对魏至微讲这个孩子的来历,他说自己之前结了婚,但妻子在生下这个孩子不久后便出了轨,他便与她离了婚,现在独自带着这个孩子。

“你的生活……”魏至微一根薯条在手里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感叹,“挺跌宕的。”

钟楷笑了一下:“没办法。”他说,“既然已经发生了……”

“嗯。”魏至微点头,“所以这个孩子你是想……”

“我看了你们的课程表,每周两天,每天三个小时,我觉得挺好的,我想报名。”

魏至微所在的这种儿童画室是没有所谓的开课时间的,就是随时报名,随时进班。小孩子之间似乎也不存在亲疏远近,一块糖、一个果冻、一件玩具,就能迅速变成最亲近的好友。钟楷迅速填表、报名、交钱,当周便把小女孩塞进了魏至微负责的那个班。

小女孩的小名叫小芋圆,在这间画室里,魏至微也是领教了孩子家长们取小名的本事,颇有不凑够一桌满汉全席不罢休的气势。男孩是主食,豆包、汤包、烧卖、饭团,女孩是甜品和水果,泡芙、樱桃、葡萄、苹果。

这一回,又来了一个芋圆。

小芋圆第一天上课那天,魏至微照例拉着她在教室前做自我介绍,做完自我介绍便开始给所有孩子发糖果,最后宣布今天美术课的主题。

原本的主题是“家人”,但因为怕小芋圆尴尬,魏至微临时改成了“运动”。小女孩很乖,抱着一盒彩笔和一张纸,三个小时不哭也不吵。魏至微在问其他小朋友觉得云朵应该是什么颜色时,不由得有点在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小芋圆。巧的是孩子也正支着下巴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相接,小女孩对她甜甜地一笑。

这个笑让魏至微有点瘆得慌。

而且,她留意看了小芋圆的长相,俗话说女儿应该像爸,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与钟楷的相似点。钟楷是单眼皮,小芋圆是大眼睛双眼皮;钟楷是白皮肤,小芋圆却长得有点黑;钟楷是尖下巴窄下颌,而小芋圆下半张脸是圆圆宽宽的。于是这让她直接生出一种联想,即小芋圆并不是钟楷的亲生女儿。他是因为其中各种复杂的缘由,不得不一个人带着前妻和其他人生的女儿生活。

魏至微作为一个对美剧里的复杂狗血关系异常迷恋的人,基本上是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思路。

于是钟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么多年过去,又是在人格树立上最关键的几年,一个人的任何变化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她翻看着被自己逐张收回,打算用在一个月后的亲子互动活动兼新一轮大规模招生活动上的画作。翻至小芋圆的那一张,见她画了一副三个人一起跳绳的场景。左边摇绳的是爸爸,右边是妈妈,跳绳的是孩子。

这个家庭……她沉痛地感叹,真的很复杂。

5

“怎么样,怎么样?”

“信了。”钟楷坐在烤串摊上,把衣领扯开,一边倒啤酒一边又不确定地说,“大概是信了吧……”

“不好说啊……”说话的人是魏至微的闺密的老公,名字叫周旋。他们是打从初中就认识了,对于魏至微惊天的脑洞和神一般的思维逻辑,周旋绝对是那个见识过的人。魏至微看不上那个Siri男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她能不能看得上钟楷,他也说不清楚。

钟楷喜欢魏至微,从大学时就喜欢,然后他们谈起了恋爱。可在钟楷还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被甩了。

然后,他就这么被甩出了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这些年来,他换了两个城市、三个女朋友,却都不行,他还是喜欢魏至微。

周旋虽然不明白他喜欢魏至微什么,但他看到自己兄弟纠结,他也就跟着纠结。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他是个四人约会狂魔,他迷恋的大量约会项目,都必须要四个人才能完整。他和钟楷是最好的兄弟,自家老婆和魏至微是最好的闺密……他内心其实非常希望这两个人能成。

“这个编得还行吗?”钟楷满心怀疑,“妻离子散的单身爸爸……这个设定不感人吗?”

“对啊,多感人啊。”

“字错了。”

“你庆幸吧,她在儿童画室工作,你整个孩子来就能接近她了。要是她在广告公司工作,那你想想你是不是得冒充个大客户才能接近她?对她说你现在大发横财,身价上亿,坐拥上市公司,想找她在黄金时段为你投放电视广告?”周旋扯了一下钟楷的衬衣衣领,“那你还得脱了这件优衣库,去搞一件阿玛尼。”

“我也可以冒充一个客户代表……不是,我没说我们现在整个孩子来这件事不对。”钟楷说,“我是觉得咱这个设定它不怎么好,细想起来,多悲惨世界、疼痛青春啊。我今年二十七岁,等于我二十一岁就结了婚,然后妻子出轨,离婚,我和孩子相依为命……”

“所以一开始我们不是有两个方案吗?”周旋不耐烦地用烤串的签子戳着盘子里的鱼豆腐,“一个是她出轨,另一个是你出轨。”

“你先等一等。”钟楷把啤酒杯放到嘴边,然后顿住,“不对,孩子五岁半,等于是我二十一岁半到二十二岁之间生的孩子,但那年我大学还没毕业呢!我拍毕业照的时候还和她打了个照面!”

“这怎么了呢?”周旋摆着手,“上大学的时候结婚生孩子怎么了?我跟你说,你就给她这些信息,剩下的就让她自己琢磨去。我们的目标就是通过这段历史调起她对你的兴趣,不要对细节吹毛求疵好不好大哥。”

“我就是觉得……”钟楷抓了抓头发,“不怎么靠谱。”

6

周旋说得的确不错,只要钟楷提供了几个关键词的信息,魏至微就有本事把它组织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然而可惜的是,她组织的方向,和两个男人起初思考的方式不太一样。

她脑补出了一出钟楷先负了妻子,妻子一怒之下出轨,钟楷因被出轨对象遗弃而回心转意,但妻子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和孩子,他独自带着孩子反省自己的错误的狗血大剧。

于是在画室里,她越是看着小芋圆成熟、可爱、懂事,就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的课在每周三和周六,这两天晚上,钟楷都会雷打不动地来接小芋圆,顺便送魏至微回家。如果她心情好的话,他们俩还可以坐在一起,在餐厅的儿童活动区旁聊一聊天。

钟楷觉得魏至微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像大学时代里,他认识她、喜欢上她那时候一样。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有小虎牙,说着莫名其妙的歪理邪说时,整个人都会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

这样的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然而同时他又明白,这样的她放在整个城市——整个世界的领域里的话,又是极其普通的。

他看过萧伯纳说的一句风凉话:“至少有二十几万人,可以给一个女人同样的幸福。”

这让他心里不那么舒服,他不想把她让给其他人,他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给她自己能给的东西。

魏至微是想到了钟楷想要让她来做这个孩子的接盘侠,于是她是在默认了自己可以接受这回事的前提下,才和钟楷保持联系的。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二十七岁,要比他的二十岁有趣得多。

当然,她想起Siri男,这也可能是同行衬托。

他们在魏至微楼下分开之前,她又问了一次亲子互动日的事。

“你参加吗?”她问。

“参加。”钟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7

到亲子互动的那一日,前半程都进行得和谐又温馨。几组家长和孩子一起玩“你画我猜”,一起共同完成一幅画作,一起试着调在之前的课上从来没用过的水彩,直至上层的一个新上任的领导还空降指挥中心。

所有给人打工的人都知道,新上任的领导都是很可怕的,没有经验,空有热情,自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企望干出一番颠覆人的认知的大事业来。

这位新领导在走进教室后,环视了一周孩子和家长,一眼就看中了小芋圆。

“来。”新领导眯了眯笑眼,“小朋友,讲一讲你和你爸爸的故事好不好呀?”

然后,魏至微非常清晰明了地看到,站在教室后排的钟楷,一张脸一下就黑了。

小芋圆听话地站起来,眼睛不断地往钟楷那边瞄。钟楷则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直接闭上了眼。

“那个……”小芋圆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我……和我爸爸……那个,我爸爸他……我爸爸说他离婚了,不对,我爸爸他离婚了……不对,我爸爸……”

魏至微看不下去,上前悄悄拉了领导一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老师,这个孩子的家庭有点……”

“我知道。”新领导则是完全没有降低音量的意思,“她父母离婚了,然后她爸爸一个人带着她,对吧?”

她的声音虽然不是那么大,却也足够周围的孩子们都听到。魏至微马上皱起了眉。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问,气势看起来马上就要打架。

“那个,等一下。”

这个时候,钟楷也走了过来。他先是拉了一下魏至微,又想拉新领导,但伸了一下手又收了回去。可魏至微看他的表情,说是马上就会给这个领导跪下也不意外。

“等下课……”他对新领导说,“下课再跟你说好不好?”

下课后,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一同坐在学校的食堂里,小芋圆大气都不敢出地吃着汉堡排。一般情况下,她吃饭吃了一半就一定会跑去哪里玩,但这一次,她是吃掉了盘子里包括西兰花和胡萝卜在内所有的蔬菜,才戳了一下新领导的大腿,怯怯地说:“我能去玩吗……”

“去。”

小芋圆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走了。

接着,一个人急匆匆地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魏至微定睛一看,是周旋。在周旋之后,又来了第五个人,他看起来有点脸生,自我介绍之后,才知道他也在他们那个群里。而这位一上来便找碴儿的新领导,则是他的老婆。

“你……你提前回来了啊。”来人尴尬地笑笑。

“解释一下。”新领导说。

“事情是这样的——”来人先看了一眼魏至微,又看了一眼钟楷。

“我来说吧。”钟楷大义凛然地把手里的空杯子“哐当”一声砸在桌上,为的是给自己壮胆。

8

事情是这么一回事——

钟楷想了很多个想要重新接近魏至微的方法,但都以“太俗,太普通,太没有爆点,太刻意”等等理由被自己给否掉了。最后确定的,就是他之前和周旋讨论过,现在正在实施的这套方案:借一个孩子充当自己的孩子,再编上一段自以为狗血之至感人至深的故事,以吸引魏至微的注意力。至于吸引到注意力之后该怎么办才好,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意外就直接发生了。

那个在食堂餐桌前坐着的不断地对老婆赔笑的第五人,就是小芋圆的亲爹。

他之所以会同意钟楷和周旋的这个幺蛾子,是因为老婆在家管女儿管得太严格,零食不许吃、饮料不许喝不说,每周还要上英语课、舞蹈课、钢琴课。而且他的工资都又被老婆收走,他自己想带女儿吃点垃圾食品都很困难,便以“麦当劳随便吃,可乐随便喝”这个微不足道的可怜理由,趁着老婆出差就把女儿给“卖”了。

然而没人想到他老婆会有提前回来的可能,也没想到画室里就是有这么八卦多事的老师,把在办公室偷听来的八卦全倒给了她。

魏至微虽然脑补了不少剧情发展,却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

“你们……”她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也不怕孩子将来落下心理阴影。”

“没事。”新领导在旁边说,“小孩子这个年纪,都还没有记忆呢。”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而且,这就是你虐待孩子的理由吗?

其他人默默腹诽。但魏至微对于刚刚就在教室里直接质问了这位新领导这回事,心里有点过不去。毕竟这份工作——她还是要的。

“那个……”她开口。她深谙一条职场法则,好的下属,是该低头时则低头的下属,“刚才在教室里对不起啊,我以为您是……”

“不不不。”新领导赶快摇头,“是我不好,也没和你打招呼就擅自进教室说那些话。你作为老师,应对得非常好。”

“不不不,”魏至微低头鞠躬,“我有点没礼貌了。”

“不会,不会……”新领导也鞠躬。眼看两个女人马上就要对拜,周旋咳嗽了一声。

“反正,”周旋说,“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我们也是为了钟楷。你是不知道他啊,那一天天的……”

钟楷在桌子下踢了周旋一脚,然后他抬眼再看魏至微,脸上是那种有点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神色。这恍惚是一下子把她带回了大学时代,这个笨拙的少年努力想要讨她喜欢的样子。

但当时的她大概不是想要这样,她想要更加浪漫,更加理想化,更加——具有刺激性的关系。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那你当时给我介绍那个人……”

“那个人啊,”周旋插嘴,“他就是试试,你明白吗?因为不自信,所以想要找个人先试试。万一你和那个人成了的话,他也就打算放弃你了。”

“自杀式相亲啊。”新领导目瞪口呆。

魏至微听着,这件事听起来说不定荒诞异常,但她却莫名觉得它有些浪漫,有些理想化,还有些刺激。大概,而且,她想,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么喜欢过她了,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因为喜欢她而为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蠢事了。

在这之后,他们再一次的火锅聚会上,魏至微以恨不能昭告全世界“这是我男朋友”的姿态大大方方地坐在钟楷旁边。他们才刚刚从画室回来,突然因为这段小插曲获得了零食自由的小芋圆晃着双腿坐在钟楷的腿上吃着玉米片——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来,每个人都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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