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转眼间,已经三年了。
跟陈静交往三年间,大学同学结婚了,生娃了,个别快的娃开始上幼儿园了,但许新伟连陈静的家门都没有登过。
如今许新伟28岁,晚报财经版记者。
陈静是秘书,但不是小秘书,而是“董秘”。
那年,陈静所在的公司谋求上市,作为财经版记者,许新伟前去采访。记者很多,企业IPO之前,全国各路记者都纷至沓来,在陈静眼里,这些所谓的“无冕之王”其实很没有节操,动不动就拿所谓的“黑幕”来威胁。记者随意编造的一条虚假新闻,就可能让企业为IPO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因此一贯节约的董事长安排她说,中央级媒体记者红包五千,省级记者红包三千,地方记者就给一千好了。
说是红包,自有名正言顺的给法。记者们拿到“润笔费”后笑逐颜开,连采访都懒得做了,陈静也懒得关心,不管他们回去后是否写正面报道夸赞公司,只要不黑公司就好。
许新伟却在公司整整呆了一天,上到董事长,下到财务总监,凡是跟IPO沾点边的人,他都采访到了。尤其是为了迁就董事长的时间,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董事长看他只是本市的一个小记者,只给他十五分钟时间,但最后却跟他谈了五十分钟。
后来,董事长跟陈静说,这个年轻人不错,采访提纲很细,一看就是做了功课的。
他写了一篇七千多字的报道,财经版分三期发完。董事长看完后,吩咐陈静,这三期报纸每期买一万份,员工人手一份,剩余的公司珍藏,客人来访时可以相赠。
董事长对陈静说,上次是不是只给了他一千块红包?再补一个一万的给他。
陈静说:“那个一千的,他采访结束后退给我了。我塞给他,他死活不要,说当时不接的话,担心我们误以为他嫌钱少。现在采访做完了,红包得退掉,这是他的职业准则。”
董事长很是意外,说:“那一千块,是咱们不乐意给的;但这一万块,是我真心实意给的,把我的这个意思转告给他……”
陈静笑着说:“他不会收的!我肯定!”
陈静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是因为,陈静已经开始跟许新伟谈恋爱了。
一开始,是陈静主动的。
虽然在爱情中,通常是男方追,但陈静知道,借许新伟两个胆,他也不会追她的。
原因很简单,她貌似高不可攀。
“董秘”是很重要的职位,一般人是干不了这个的,但只有27岁的陈静却非常老练地做着这份工作。身为财经记者,许新伟自然知道,陈静的薪水,要比他的高好几倍。
而且,陈静还是一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貌美聪慧,这种女生显然是给“精英”准备的,许新伟的微博上,“屌丝”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一方面是他自嘲,另一方面,他对自己认识清醒。
陈静22岁参加工作,工作五年,见过的男生形形色色,许新伟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她起先是欣赏他的做人准则,搜索阅读了他写的文章后,又爱上了他的咄咄才华。
陈静在微博上跟许新伟互动了几次,然后两人约着见了几次面,恋爱这种事,就算是定了。
但是,这场爱情,许新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面对从天而降的大美女,他当然要接住。陈静从没在意过他的收入,也不在意在他租的狭窄屋子里看碟看书,但是他在意。
他开始努力地赚钱。
却并不是开始没节操地收红包了,而是努力地写更多的稿子,赚取微薄的稿费。为此经常熬夜到两三点,陈静开玩笑地说他写的字“字字血泪”,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靠着努力,许新伟买了个小二居,算是有房了吧。
他鼓足勇气打听陈静家人的情况,陈静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哦,在咱们省最穷的市里做公务员,我妈也在那里,也是公务员,咳,没什么的……”
许新伟对陈静大为佩服:“你大学毕业就进入大公司做董秘,还没什么背景,你好厉害。”
陈静谦虚地说:“不是我厉害,而是我爸跟董事长是战友。”
许新伟愣了。
part 2
网络社会,想查某个人,真的是太容易太方便了。
许新伟轻易地查到了陈静爸妈的信息。
如陈静所说,确实是一个落后城市的公务员。
但陈静的老爸职务中带了个“市委常委”,老妈的职务中带了个“区党委副书记”。
这实在是太彪悍了。
许新伟没想到,他会跟一个真正的“官二代”谈恋爱。
陈静是不在乎钱的,她爸妈也是不在乎的,可在乎“门当户对”。
所以,他跟陈静在一起三年,没有登过陈静家的门。
倒不是陈静不让他登,是他不敢。
未见就心虚。
三年的时间里,许新伟看多了身边朋友婚姻的波澜云诡,他在想,这场注定被父母反对的爱情,**该怎么走?
所住小区的物业挺了解他的心情,最近时间草坪音乐总是放郭富城的《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这首歌。
这天,陈静又来到许新伟的小二居里,她给许新伟买了一个苹果最新款的电脑——这是许新伟心仪很久的东西,但一万多的价格,令许新伟狠了几次心都没舍得买。许新伟没有吃软饭的觉悟,他对陈静说:“太贵了吧,我都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
陈静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呀——我加薪了,从两万六调到了三万,一高兴就给你买了这个。”
许新伟问:“那给你自己买什么了?”
陈静说:“衣服?我几个衣柜;包包?我爸妈我大伯我姑姑我那些数不清的叔叔阿姨们送我的不知有多少;苹果产品,从iPod到ipad再到imac再到appleair,我都有——我欠缺的,我自己是买不了了,只有你给我了。”
许新伟长叹一声:“你愿意做七仙女,我也做不了董永,你那爸妈,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超级组合,他们是看不上我的。”
陈静拍拍他的脸,问:“去年,你做了一个本省某地级市政府官员和地方粮企老板勾结坑骗山东粮农的揭黑报道,这篇报道搞掉了一个副市长,是不是?”
许新伟茫然地点点头。
陈静又说:“两个月前,你做了揭露省计生委罚款资金建官员高档小区的报道,半个月前,省计生委主任提前退休了,是不是?”
许新伟又茫然地点点头。
陈静忍不住爆粗口了:“**的,你这厮就是我爸妈他们那种人的克星,你害怕他们个毛……”
许新伟苦笑:“害怕你爸妈看不上我,其实这只是表象,真实原因是,我也许找个跟我一样平凡的女孩,结婚,生子,让我在小县城整天操心我的爸妈含饴弄孙……”
陈静叹口气说:“喔,那你是想跟我分手了?”
许新伟点点头。
真说出口了,许新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相反,他有种万箭穿心的痛感。
原来,分手真的这么伤。
陈静嘟起了嘴。
不知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才有资格在她伤心的时候,拥她入怀。
陈静轻轻地说:“我跟了你三年了吧,没有主动要过你什么东西。可是,你不能让我什么都落不着。”
像陈静这样美好的姑娘,“青春损失费”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要的。许新伟心里默念,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将命给你,可是,在你那里,不缺我这条烂命。
陈静又轻轻地说:“你可以去找你那位姑娘,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做我的备胎。”
许新伟愣了,陈静噘着嘴说道:“适合我的人是那么容易找的吗?高处不胜寒,懂不懂?要是我想看电影了,想去游乐园玩了,想出去旅游了,身边没人陪,怎么办?”
许新伟舒了口气,很真诚地说:“做你备胎,我觉得,也挺光荣的。”
part 3
许新伟可以去找灰姑娘了。
但他根本没有心情找。
说是做备胎,但此后两个月,陈静根本没有来找过她。
像陈静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寂寞?
身边的优质男孩如过江之鲫,随便找一个,都可以陪她去马尔代夫,去卡普尔小镇,去普罗旺斯……
许新伟对陈静的精彩生活充满了遐想,但心里就跟开了个山西醋坊一样。
终于,陈静开始启用备胎了。
她居然,带许新伟回家看爸妈了。
这是什么情况?
许新伟勇敢地前去了。不是他不怕那个超级组合了,而是他知道身为备胎,配合着演戏,任务就完成了。
不用想,刚过完28岁生日的陈静,婚姻问题,已经成为父母的头等大事了。他们忍不住催陈静回家带人了,许新伟跟陈静上门,果不其然,父母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他们留许新伟在阔大的客厅里,一家三口全部去了厨房,陈静的嗓门奇大:“我当然也不满意,所以他只是个备选嘛,骑驴找马,什么都不耽误啊!”
“你小声点行不行,让人家听见了……”
陈静嗓门不减:“听见了又怎样?他受不了就走!”
许新伟没走,他受得了。因为他伤了陈静,她无论用怎样的语言说他,他都无条件接受。
超级组合再出来,笑意浓浓。女儿在找到马之前,他们得对驴好一点。
半个月后,许新伟居然采访到了陈父。
世上有些人,本来注定一辈子见不到。但见了一面之后,居然一而再再二三地见到。
陈静有句话说得没错,许新伟是她爸的克星。
那座城市发生了一件经济丑闻,许新伟作为本省最有名的财经记者,爆料者给他提供了非常多的素材。他在采访该事件时,市里主管宣传的部门如临大敌。按照惯例,他们给许新伟封了红包,从三千、五千、一万……最后封到了五万,许新伟仍然没有接受。
稍一调查,油盐不进名声在外的许新伟就让他们知道,得换一种方式了。
正好,许新伟提出了采访主管领导的要求,领导决定亲自跟他谈。
两人一见,认识。跟在陈家乖得像猫一样状态不同,现在的许新伟气定神闲,没有一点怯懦,他认真地打开采访提纲,每个问题都尖锐得像飞刀。陈父跟他谈话,非常坦白,小许,你这篇报道,即便写了,我保证也发不了。
许新伟淡淡地回答,发不发是主编的事,作为记者,我为追寻真相而尽力。
陈父一条一条地回答了那些问题。
两个小时后,许新伟接到了陈静的电话。
“唉,你做了什么了,让我爸那么生气?他命令我命令你离开……你说,我命令得了你吗?”
“当然,生活上可以。”许新伟回答,“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有我的原则。”
“大赞。”陈静果断地说,“做你想做的。”
许新伟写了深度报道,但如陈父所说,主编立即给毙掉了。
许新伟苦笑,如今都是互联网时代了,这些审查者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世纪。
网上更能图文并茂,传播性更强。陈父怒火万丈,亲自动手,给女儿介绍了个男孩。陈静欣然答应跟对方约会,超级组合在家里很是得意,陈父悻悻地说:“那个备胎,穷不说,脾气还犟。”
母亲此时倒对许新伟印象大为改观了:“实话实说,这孩子倒挺让人尊敬的。”
陈静回来后,非常高兴,大赞老爸眼光好,然后说,老爸,那我把那个备胎踢掉吧,这个家伙,太不懂人情世故,连你的面子都不买。
陈父居然犹豫了,那个记者,骨头挺硬,还是……万一……
陈静冷哼一声说:他呀,穷是穷了点,但骨头确实还是有两根的。不过这有什么用?
陈父摇头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件事我看了他的资料,哎呀,这小子,不简单啊,做过那么多报道,说实话,文章写得确实好,你知道我当官之前的理想是什么吗?就是做一个耿直的为民请命的记者……
老妈在一旁打击:得了吧,那时你只是农村的一个通讯员,成为县报的记者就离开农村了……
陈父呵呵笑笑,然后很严肃地说,不管怎么说,抛去世俗目光,这头驴,也许比那所谓的“马”跑得更长远……
part 4
许新伟的备胎生涯在继续着。
陈静找他时,看到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女生,个个青葱般水嫩。陈静皱眉,许新伟解释,新来的,我负责带她们……
陈静嘟囔,学什么新闻啊,直接做模特岂不是更好……
许新伟问她那个新欢,陈静反问,怎么,盼着我结婚,你好早日解脱,是不是?
她继续带许新伟回家,照常颐指气使。许新伟为她家院子里的菜园施肥浇水,跟她耳背的奶奶聊天,搀着她在小区里能逛一上午。
那个高富帅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来过家里。
而且,每次约会,陈静都是梳洗打扮认真捯饬一番后出去,然后哭丧着脸回来,闷在房间里,妈妈小心过去探望,却见女儿哭红着眼睛发呆……
老爸不放心,找人跟踪那个男孩,见他开着跑车,跑车里坐着的不是妖艳的野模就是性感小明星,对女儿的痛哭顿时了然。
像他这种地位的,当然做不出向对方兴师问罪的事来。他静静地关注着事情发展,半个月后,传来了三个模特同时怀孕同时向那家人逼婚的丑闻,而细心的妈妈也发现了陈静的抽屉里多了整整三瓶**。
他们放下所有事情,跟女儿沟通。陈静哭着说,好不容易遇着一个门当户对的,模样和才华还都行的,怎么那么花心呢,看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这辈子要么**要么就出家当尼姑算了……
虽然知道是气话,但女儿的话仍然字字锥心,父母为自己对许新伟的偏见做检讨,他们强烈推荐许新伟。陈静抹着眼泪说:“他就一备胎,有什么好……”
“哎呀,孩子,你真傻,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的好男人。”父母齐声说,“像新伟那样的,收几个红包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人家不收,宁愿还房贷,这不仅是骨气了,是凛然正气。你怎么对他,他对你都不离不弃,这不是怕你,而是真心爱你;在工作上连我的账都不买,这样的‘奇葩’,不正是当今社会最缺少的品质吗?物以稀为贵,你是挖到宝了,别没心没肺的不珍惜……”
陈静泪眼朦胧地说:“他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那我要是跟他在一起了,你们不会为难他?”
“怎么会?!”超级组合异口同声地说道。
在手机上看着直播视频的许新伟突然泪流满面。
他明白了陈静的苦心。
陈静跟许新伟以光速的速度结婚了。
超级组合觉得,抽屉里那三瓶**触目惊心,让它们彻底消失的最佳办法,那就是赶紧结婚。
结婚那天,高富帅也来了。陈静爸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高富帅走到许新伟跟前,一脸佩服:“兄弟啊,我服你了。陈静**次跟我见面,就坦白说她很喜欢我,但是她已经怀孕了,她可以拿掉孩子,跟我从新开始。我哪里能容忍,但你却能忍,我今天见到新娘,我那个后悔啊……”
许新伟一笑,说:“哥们,不用佩服我的肚量,因为,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我……要不,我一个穷记者,能娶得了公主?”
高富帅恍然大悟,连说“了解,了解,怪不得,怪不得……”
陈静走过来,表扬道:“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演技不错……”
许新伟谦虚地说:“他对你应该是死心了,死得透透的!对了,你刚才跟酒店的人嘀咕什么呢……”
“喔,我在问他们要打包盒,今天好多菜都没吃,咱们打包回去,能吃好几天……”陈静答道,“以后我也要过上还房贷的日子喽,减省节约从现在做起……”
然后,你继续做那个正直的不为钱财诱惑的记者!陈静说道,不然,我欺骗爸妈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许新伟重重地点头,然后拥她入怀——原来,拥心爱的女人入怀,是世界上最甜蜜的幸福。爱恋如戏,不靠演技,靠的是:对真爱的始终,和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