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这件小事

前段时间一个朋友说,他把女朋友辞了。不是吧阿sir,女朋友是雇来的吗。他说,自己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没必要谈恋爱。

为什么谈恋爱?对于这个问题,我一度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恋爱的感觉来了就是来了,谈了也就谈了,分了也就分了,这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也频繁地发生在我自己和周围的人群中,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之后,一个问题摆在了面前:到底为什么要谈恋爱?

我被问傻了,如果放一个钓钩在意识的水面下,那就可以从深沉的潜意识里钓出诗来,这是很轻松的,很简单的,随时随地都可以做一些意义模糊但是像模像样的事。但是这真的没有用,不管怎么钓,我们都无法钓出来一篇实证论文或者一个问题明确的答案。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召唤,这个世界上本来很简单,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你感觉死了,那可能你真的已经死了,这有什么不对吗。自信一点朋友,别人永远无法替代你的感觉,那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如果你感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人,那就真的是爱了,看到一个女孩,哇哇哇,我的天,我的天,这个女孩,为什么,不行我要再看一眼。

但智人走出大草原已经10万年了,我们接受教育也有15年了,还用本能来解释问题是有点偷懒,而且似乎给自己留下了一条“不可抗拒就只有服从”的后路。

英国精神分析师Bowlby最早提出了“依恋理论”,1987年,Hazan和Shaver将这个理论拓展到了恋爱关系当中,即成人依恋。成人依恋是一种稳定的倾向,是“个体去靠近他认为能提供生理、心理安全感的特定对象,并寻求和维持接近的实质努力”。

运用这个概念,我们可以解释许多恋爱现象,比如低幼化倾向,实则是依恋关系的固有特征,这一理论原本就是为婴儿和照看者提出的。又比如,父母对恋爱的影响可能早在童年时期就开始了,孩子在与父母相处所形成的经验会传递到成年后的恋爱之中。童年时期没有形成良好依恋关系的人,往往会在恋爱中表现地更加被动和消极。

依恋实际上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这不是一种特性,也不是一种可以长期存在的情绪,而是一种反应模式。只有在我们面对危机时,依恋才会开始工作。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总是在“想谈恋爱”和“不想谈恋爱”之间反复横跳,时而为美好的爱情唏嘘不已,时而又冷漠着掸走身上湿漉漉的情绪。这只是说明生活,或者说我们应对危机的能力还没有进入一个成熟稳定的阶段。

依恋理论提供了亲密关系的一个天然来源,但这个来源的合理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童年决定人生的论断。童年真的决定人生吗?不知道啊,我记得很多关于童年的事,比如在沙发上边跳边看电视总是会被爸妈骂,但是看电视认识了很多字又被表扬,跳坏了一个沙发,但是认识了好多字,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

在诗化的语境中,关于恋爱的原因我当然可以说一句,因为人类除了恋爱一无是处;又或者,因为生命之火在活跃地跳动;又或者,xx,要你管!

但生活还是离诗很远的,应该少说一点没什么用的话。既然理论不牢靠,而恋爱也不完全等同于亲密关系,那不如从更实际的角度考察这个问题:恋爱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毫无疑问,恋爱是具有功能的,甚至功能恋爱就是主流。在提升学业之余稳定一段恋爱关系,是学长学姐告诉我们的经验之谈,“做这个阶段应该做的事”。

回想中学,谈恋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作业太少了,同桌太久了,两个人莫名其妙就会陷入某种甜蜜而轻松的气氛。而在更加成熟之后,恋爱有很多顾虑,分手有很多顾虑,复合也有很多顾虑。最要命的是,这些顾虑中还夹杂着“我快要错过这个阶段”的苦恼。

追求功能恋爱大大削弱了快乐的感受。如果达不成这种功能的期望,或者失去了发挥功能的条件,恋爱就变成了一门不划算的生意,继续持有不仅需要付出长时间的管理费用,还会占据宝贵的窗口期,偷一偷对方的课,发挥一点剩余价值,剩下的就只有怎么分手的问题了。

分手是一门功课,一门值得深究的学问。和谁分,什么时候分,怎么分,分手要不要吵架,如果一直不吵架怎么办?这都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就我的观察来说,激情的分手其实很少,大多数是有预谋的,只不过这种预谋会把自己掩饰成一场意外。如果恋爱是一种契约,那分手难免就有背弃契约的嫌疑,暗自下定决心要分手的一方,往往会借助一场争吵来消除这种道德负担。

1947年的《真报》,一位署名“正兴楼主”的作者发表了这样一篇小说:毛先生和李飞眉是一对情侣,毛先生想要分手,于是故意安排朋友在饭桌上询问自己与另一位女士的情况,来激怒李飞眉。李飞眉也想分手,但她不愿意表现得争风吃醋,“所以还是依旧敷衍下去,双方都在竭力冲淡这一回事,故意节外生枝,造出一些别的纠纷好让大家分手。”

这不能不让人觉得,分手的形式有时会超过分手本身,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演。按照双方的意愿和当时的条件,这场表演可以很戏剧化,也可以很敷衍,可以很激烈,也可以很温柔,但共同点一定是,表演者已经不再想解决问题,只想解决这段关系(应该没有人想解决人吧)。

不仅分手之前要做好预案,分手之后的处理也非常重要,要做朋友吗,要删除拉黑吗,要安静得像个死人吗,这又变得十分敏感,一般来说,恋爱的结束都会带来逆反效应,好像历史是一只垃圾箱,把这些谁也不愿意再提起的事丢进去,就可以获得长久的解脱、清洁和安宁。

但这只是青铜的想法,对于高段位玩家来说,别人贪婪的时候要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要贪婪,别人扔进垃圾箱的东西,我可以留下来,翻新回收再利用,别人有多少个垃圾箱,我就有多少个温暖的家。虽然退潮的时候会有人发现我没穿泳裤,但那也没什么,尴尬的是他又不是我。这样说来,从对方的世界里全方位消失也不失为一种得体的处理方式。

当然,不是所有的分手都需要装死,继续做朋友的也大有人在。但我总是觉得,分手之后还可以做朋友的话,可能分手之前也没有真正恋爱,如果经历过的恋爱只是一种相处的游戏,或者掺杂着其它因素的小心翼翼的接触,那么分手就不会造成对ta的心理障碍。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对恋爱的逆反是否产生,如果是的话,那恋爱时有多么甜蜜,分手之后就应该有多么冷淡,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理智,但很像是一个关于人类的事实。

疫情期间,我待在家里,每天主要的时间都在和父母相处。说起来很好笑,我爸妈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像小孩子了,经常表现得很天真。有一段时间我爸不在家,我妈房间里灯就一直开着,我问她不睡觉吗,她说,我爸不在,她害怕。我感觉有点点好笑,有点点心疼,又有点点难过,我的爸爸妈妈真的不年轻了。

另一个关于父母的变化发生在我这边,有一次我和我爸吵了几句,到晚上的时候就感觉非常后悔。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了一件老早的事。大概是在小学的一天早上,我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我爸突然来到床前,蹲下来摸我的头发,把我叫醒,对我说了一番话,大概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他打了我一巴掌,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很自责。然后亲了我一下,就去上班了。

我当时只有两个感受,**是怪不好意思的,第二是胡子有点扎人,太困了,大人真是好奇怪啊。但现在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他在床上睡不着时在想什么。**的区别是我们交换了角色。

为什么突然讲这些呢,虽然和恋爱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亲情也是亲密关系的一种。我开始觉得,在恋爱中需要学会的、已经学会的、将要学会的一些东西,在家庭中多半也可以找到,而对家庭的理解,可能就是恋爱为什么要走向婚姻的一个原因。

6月份,我和峰青在从张掖开往兰州的K9662列车上有了一次谈话,在两点钟河西的黑夜笼罩下,我们站在车厢尾的卫生间门口,谈了谈自己和最近的事情。我对他说,我现在觉得结婚生子就是恋爱最大的意义。

听起来似乎有些乏味和现实,但我的意思并不是对爱情失去了希望,而是开始觉得,组建家庭就是恋爱里最浪漫的一件事。爱情里应该包括了关于付出、回报、责任和温情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同时也是家庭的代名词。

这又回到了功能恋爱的话题上,既然以组建家庭为功能的恋爱无可厚非,那功能恋爱究竟是否破坏了恋爱的纯洁性呢?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懂得如何爱别人的人不会有这个苦恼,而不懂得爱的人又无法通过一个答案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只能说,所有关于恋爱和家庭的问题的核心都是,我们要学会如何去爱别人。至于功能恋爱的问题,可以借用伟大**引用莎士比亚的一句话来回答,“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并不是戏说,而是包含了看待爱情和责任的一个角度。我想峰青应该能够从马克思主义婚姻观的角度提供更多的思考。

最后我希望引用《我与父辈》中的一段话来作为结尾,

人生虽然苦寒,可每月领薪后往家寄钱的那一刻,从邮局出来望着天空和行人,还是感到了无限的惬意和温暖,感到了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可以为父母和家庭尽下一份情意和责任。为此,还是会有着来自心底的甜蜜和自傲,尤其在接着家里回信时,信上说寄的钱已经收到,那些钱刚好能让家里派上这样那样的用场时,自己就觉得自己有了顶天立地的命道和力量,也就感到世界的实在和具体。

这其中包括了家庭的真谛,也包括了爱情的真谛。而在恋爱这件小事,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做得更好,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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